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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甲苍髯 作者:Ciel 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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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她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双手奉上,却每每被他不动声色地利落推离。竹水琉感激他的尊重,却也心痛他的固守。她一直觉得,北辰胤的心思莫测,手段多变,在男女私情上却堪称光明磊落坦荡无碍——他能给她什么,不能给她什么,举手投足间早已说得一清二楚,从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摇摆不定。

    这一生一世,她都成不了他心里的那个人。北辰胤麾下能人甚多,她甚至都没有一样独一无二的本事,让她脱颖而出——这样无所依傍的自己,依然能够留在他的身边,也许已经是一种上天的眷顾。竹水琉将那只盛过参汤的碗细细洗净了放在一旁,回身去顾炉上正温着糕点的文火。她腰间的配剑磕碰上灶台,发出轻微的嗡鸣,她便将配剑解下摆在手边。这把剑也曾快意恩仇,也曾谈笑英雄,如今却封在壳中,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挥洒。问侠峰上的光景,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彼时无所牵挂,也便无所惧怕,而今心中虽有所求,也明明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北辰胤倾尽心血,要去争了家国天下,她在旁甘效犬马,略尽绵力,却只有如萤火比之皓月,多一分不察,少一分亦是不差。她心心念念只有这一个主人,对那人而言,她却从来都不是那么紧要——何谓对错,何谓正邪,何谓值得,她想不通透。她只愿此后日日都如今日这般,她炖一碗参汤,他端在手中饮尽。

    然而却是不能够。

    即便飞花逐水,也终有尽处,一朝汇入沟渠便再也回不得头——北辰胤要助爱子复国,苦心培植的势力尽数入驻皇城。她本以为可以随着他到天涯海角,却在皇陵江畔停住了脚步。一朝入了皇城登了金殿,主人便成了王爷,他们也都成了亲军,朝朝暮暮对着皇帝卑躬屈膝言听计从。纵然北辰胤甘之若饴,竹水琉却见不得他殿前垂首。更何况她的忠心只有一颗,如今硬要分出一些去给北辰元凰,好比是要将她开膛破肚,迟早取了她的性命。

    北辰胤没有出言挽留,同她一道站在皇陵江的渡口,隔岸眺望几经易手繁华不再的北嵎皇城。那样的目光让竹水琉想到当日负手而立远看合巍的银铠少年,纵然卸去了不可一世的狂妄骄傲,却始终不曾失却那份吞吐江山的气魄。竹水琉蓦然觉得廿载的光阴恍然如梦,烟云散尽之后,她仍是十八岁那年仗剑四方不谙世事的少女,披一件猩红斗篷,悄悄躲在不远处的山岗草丛。苍甲玄旗的北嵎军队策马从她面前潮水一样漫过,她见到有人从马背上长身玉立而起,张弓搭箭,却始终没能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这时候她听见北辰胤缓缓道:“这些年来,烦劳你了。”语气平平,好像在叙述一个事实,没有讨好也没有讥讽,就如同初见那日他对她说,“倸剑竹水琉,果是名副其实。”

    竹水琉一惊,不明白他的暗示:“属下在这里等着主人,主人有用之处只管吩咐——说这样的话,倒像是要赶属下离开。”

    北辰胤笑道:“一兵一卒都带入了皇城,剩你孤身一人,等在这里做什么。”

    竹水琉讲不出道理,低下头去:“多一个人,总是好的。主人在一日,属下便等一日。”

    北辰胤明白她不敢说的担忧,微微摇首道:“一个人不会有两次东山再起的机会。此番再败,便是死。”他在竹水琉想要反驳之前,继续说道:“有些人,生来便不应当留在皇城,玉阶飞如是,你亦如是。”他的目光转瞬黯然:“趁早抽身,方是幸事。”

    竹水琉撇开头去,咬住下唇,固执地重复道:“是生是死,竹水琉都在这里等。”

    北辰胤沉默下来,背过手去,手指微蜷。竹水琉不愿意打断他的思考,正想按照习惯退到一边,却听北辰胤开口道:“若有一日,你在外遇见凰儿——尽力助他。”

    这是他最后的命令,竹水琉却无法依从:“属下只有一个主人,不是北辰元凰。”

    北辰胤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没有接茬,面上也不见生气的样子,全当不曾说过方才的话:“日后只你一人,多加小心。”

    “……主人珍重。”

    直到北嵎城破的多年以后,竹水琉仍然无法明白北辰胤当日嘱托的含义。她不愿效忠北辰元凰,这是北辰胤一早知道的,从不曾尝试着更改;就算北辰胤想为元凰留下后备助力,论武功才智,她也都不是上上之选。她一厢情愿地将这当作是北辰胤独一无二的信任,同时也是北辰胤劝她离开的委婉言语——既然不愿相助元凰,她也便再没有踯躅不去的必要理由。

    也许,真到了放下的时候,竹水琉想,回到从前的日子,仙人抚顶,结发长生。过往种种皆作一场大梦,睁开眼睛以后,仍是她的人生。

    她于是向北辰胤深深一拜,看着他在元凰身后越走越远直到不见。她直起腰来,深深叹一口气,回身的时候看到长在江边从生着一片芦荻,白绒样的小花已经开到半残,在傍晚的凉风里相互依傍着瑟瑟飞舞。

    不知不觉间,已经入秋了,难怪方才主人渡江之时,她触着皇陵江里的水,寒凉入骨。

    随君一笔江山画,碧天寒水浸荻花。

    起于斯,终于斯。

    原来此间之君,并非君王之君。

    原来她这一生,合该断在此处。

    番外 调笑令

    北嵎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元凰自小便同三王爷最是亲近,小楷是三皇叔写地好,箭是三皇叔射地准,就连皇城街头满地乱蹿的松狮狗,也是三皇叔府里驯得最为乖巧伶俐。据说太子四岁生日那天没见着三王爷进宫,还以为是皇叔故意藏起来不让他瞧见,硬是憋着劲而把整个生日宴席的桌椅杯盆一样样翻了个底朝天,就连玉太傅都没法儿拉住。叔侄间如此亲密无隙,莫说是在帝王之家,便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也属难得,后来这桩趣事便在皇城民间广为流传,引来众多的羡慕感慨,有人悄悄议论说这是老天怜惜三王爷的幼子夭折,特地赐给他的缘分。然而正如所有的民间传闻一样,为人津津乐道的叔侄情恰只不过是截取了复杂繁琐的皇宫生活中的一个微小侧面,加以反复修饰润色,就好像一块历经打磨雕琢的耀眼宝石,让看客再也推断不出原先粗砺矿石的完整模样。皇城中很少有人能够知道,太子同三王爷的相处,也不并是总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充满温情愉快。

    如果不算上刚出生时候的懵懂一眼和晃悠入宫的提篮,元凰同北辰胤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便是在他两岁半的时候,被秋嬷嬷抱着去了天锡王府。那段日子里元凰在宫中睡得很不安稳,常常莫名其妙地惊醒,而后便是整夜不停地哭闹,直到太阳升起满屋金光的时候才又安静下来,却像棵霜打的青菜一样耷拉着脑袋失了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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