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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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云姝一转头,登时露出一抹笑容:“可算来了。”
    宝珠“咿咿呀呀”朝陆曈挥手,陆曈走上前去,道:“云姝姐生辰吉乐。”又拿出一只珊瑚釉描金香盒递过去。
    “这是我自己做的香盒。”陆曈道:“用来薰衣涂抹,和气血辟外邪,云姝姐勿要嫌弃。”
    裴家不缺金银,裴云姝见过珠宝翡翠太多,思来想去,不如亲自做一味香药,至少胜过盛京香药局中所售成香。
    裴云姝笑着接过来,爱不释手地夸赞:“你送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倒是你平日就忙,还操劳你费心为我做这些,心里过意不去。”她叫琼影把香盒收回屋里,又看了眼远处:“阿暎怎么还没来?”
    “本来今日他休沐,也提前说好在府里陪我一日,”裴云姝对陆曈解释,“结果临时殿帅府有事,又匆匆出去了,估摸着,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少年欢快的声音:“裴姐姐!”
    是段小宴的声音。
    裴云姝喜道:“回来了。”
    陆曈往前看去,果见昏暗院中行来三人。
    为首的是段小宴,行走时几近雀跃。萧逐风走在身侧,手里提着两大筐葡萄,最后是裴云暎。
    正是傍晚,日头西沉,只有院中灯火忽明忽暗。他今日穿了身蓝色织金麒麟方补锦袍,龟纹织金锦带勾勒身型,眼眉精致含笑,暗色里走来时,十分的矜贵俊美。
    他也瞧见陆曈,不由微怔。
    陆曈穿了件山茶花揉蓝衫,下着提花杏黄裙,蓝衫与他身上的蓝袍的颜色很是相近。
    段小宴悄声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今日默契又回来了。”
    裴云暎没理会他。
    随他们三人走近,灯色渐亮,照亮三人。段小宴手里捧着一大把彩色丝绦,裴云姝便笑着打趣:“小宴得了这么多丝绦呢。”
    七夕佳节,常有姑娘送心仪男子自己编的彩色丝绦以表心意。
    “原来小宴这么受欢迎。”裴云姝招呼众人坐下。
    “裴姐姐高看我。”段小宴咧嘴一笑,“都是云暎哥的,我帮他拿着,殿帅府门口还有一山。”
    裴云姝语塞。
    忘了自家弟弟在皇城里一向很受欢迎。
    裴云暎看了一眼陆曈,陆曈站在裴云姝身侧,听闻此话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正落在萧逐风腿边两筐紫葡萄之上。
    葡萄当是新摘不久,颗颗晶莹饱满似串琉璃紫玉。裴云暎把竹筐搬进屋里,回身道:“这是给宝珠的葡萄。”
    裴云姝疑惑,“京中葡萄不是过季了吗?近来买的都不新鲜。”
    “是啊,”裴云暎笑着看一眼身侧萧逐风:“听说宝珠喜欢吃,萧副使路过城外庄子时,特意在农家等了两日买来的。”
    裴云姝意外,望向萧逐风的目光惊讶。
    对这位弟弟的同僚,她并不太熟悉,偶尔去殿帅府找人时见过一两回,只觉得是个寡言沉默之人。
    萧逐风轻咳一声:“恰好买了,今日正好路过……”
    裴云姝便弯了弯眸:“那我替宝珠谢谢萧副使,坐下一起用饭吧。”
    萧逐风踟蹰起来:“我还有事在身。”
    “有什么事?”裴云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懒道:“殿前司今日没活了,你既然‘路过’,也‘恰好’带了礼物,不如‘顺便’把饭吃了?”
    萧逐风:“我……”
    “是啊萧副使,”段小宴来拉他,“上次赶上饭点你就走了,这回来都来了,不留下,显得我们殿帅府多失礼一般。”
    萧逐风抬起眼,裴云姝站在彩楼下,笑着望向他,他顿了片刻,低声道了句:“好。”
    这便尘埃落定下来。
    众人纷纷到彩楼桌前,陆曈才一坐下,便觉身边落下一人影,抬眼,裴云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又闻到裴云暎身上清冽冷淡的香气,如初秋夜里的寒雾,泛着层淡薄的凉。
    灯火却很温暖。
    日头全然落下,黄月挂在小楼檐上。院中已开了几树桂花,香气扑鼻。
    裴云姝叫人把桂酒抬了上来。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裴云姝笑颜如花,拔掉酒塞,“原先每年生辰,阿暎买回桂酒。后来有了宝珠,之后许久未饮。”
    “酒楼掌柜说了,桂酒不醉人,所以小宴和陆姑娘也能尝一点。阿暎,”她唤裴云暎,“你来倒酒。”
    裴云暎起身,给众人倒酒,轮到陆曈时,动作停了停,探询地看向她。
    陆曈把杯子往前一推。
    他便唇角一扬,给陆曈也斟满了。
    待分完,复又重新坐下来,陆曈才端起酒盏,听见裴云暎开口:“确定能喝吗?”
    他打量陆曈一眼,“你喝醉了不会乱打人吧?”
    “不会。”陆曈一本正经:“我会乱杀人。”
    裴云暎:“……”
    她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桂酒并不苦涩,反而清甜得过分,倒不像是酒,更像甜浆,流过唇间时,唇齿也带出一缕桂花香甜。
    她连喝了大半盏,裴云暎看她一眼:“喝这么多,你酒量很好?”
    陆曈放下酒盏:“应该比你好一点。”
    上回仁心医馆店庆,裴云暎也就喝了点桃子酒,之后就似不太清醒,举止态度十分微妙。
    这人酒量很是一般。烟霄微月,银汉长空,裴云姝尝过桂酒,看着院中一大桌热热闹闹的人,越发高兴起来。
    她道:“阿暎每日忙公务,府里就这些人,难免冷清些,难得热闹。”
    段小宴立刻顺杆子往上爬,义正严辞开口,“真的吗?云暎哥太不应该了,怎么能为公务冷落家人。姐,你要是不嫌弃,日后我经常上你这儿吃饭,你家厨子饭做得真好吃,比遇仙楼里饭菜还好呢……哎哟,”他跳起来:“逐风哥你踢我干嘛?”
    萧逐风面无表情:“无心的,抱歉。”
    裴云姝被他逗乐:“行啊,你若得了空,可以多来这里吃饭。宝珠很喜欢你。”
    段小宴便得意起来,不过很快,得意变为沮丧,“不过话说起来,也勿怪云暎哥,这些日子还好,估计之后更有得忙。”
    “怎么了?”裴云姝问。
    “歧水有乱军,苏南有蝗灾,听说蝗灾死了不少人,已有瘟疫渐起。”
    “瘟疫?”裴云姝一怔,随即看向陆曈,“若生瘟疫,医官院会派医官前去随行治理。陆医官……”
    “陆医官应当不会去吧,”段小宴挠头,“随行医官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医官,没听说新进医官是去的,没什么经验,去了也应付不来。”
    “原来如此,”裴云姝点头,忽而又想起陆曈是苏南人,唯恐此事惹她伤怀,忙生硬岔开话头:“朝堂之事,朝堂外的人也左右不来。难得今日热闹,等下用完饭,便出去走走吧。”
    “陆医官,”她笑着唤陆曈,“潘楼那边,有乞巧市,专卖乞巧之物。初到盛京的姑娘家都爱去逛逛,乞巧市上还有春桥会、织喜蛛、兰夜斗巧。你和云暎都是年轻人,晚些云暎也要送你回西街,不若回去路上逛逛,若遇着喜欢的东西也能买下。”
    陆曈还未开口,段小宴先嚷起来:“好啊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去,一直没寻空闲。正好今日休沐,我也去开开眼界!”
    裴云暎扫他一眼,索性道:“宝珠再过不了多久就要睡了,等宝珠睡了,姐姐也一起去吧。”
    “我?”裴云姝下意识摇头,“我又不是尚未配婚的年轻姑娘,去凑什么热闹。”
    “怎么不是?”裴云暎悠悠开口,“年轻、尚未配婚、姑娘,每条都对上了。”
    “尽胡说。”
    “没有胡说,”段小宴笑嘻嘻开口,“反正今日也是裴姐姐生辰,就跟我们一起去呗。我们人多也热闹,殿前司禁卫们护着你,出去也不怕被人找麻烦。”
    裴云姝“噗嗤”笑出声来,想拒绝,却又隐隐有些意动。
    “再说吧,”她敷衍,“说不准宝珠歇得晚。”
    待一坛桂酒见了底,澄黄的月亮从屋檐升至长空时,宴席散了。
    下人们收拾院中残席,裴云姝先带小宝珠回屋,哄宝珠睡觉去。段小宴和萧逐风不好在裴云姝府里久留,便去隔壁裴云暎宅邸喝茶,等裴云姝哄完宝珠后出来。
    待到了堂厅,热茶上来,不见裴云暎影子,段小宴疑惑:“云暎哥去哪了?”
    萧逐风神色平静:“献殷勤去了。”
    ……
    另一头,陆曈正随裴云暎进了书房。
    段小宴话太多,萧逐风话太少,与他们二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同处一处,气氛总莫名僵硬。
    似也看出她不愿与二人同坐堂厅,裴云暎就叫她进了书房。
    这是陆曈第二次进他书房了。
    书房还是上次来时一般,简逸随性,冷清过头。桌案的水仙盆景倒是开了两朵花,娇娇怯怯,两朵白色将冷冽祛散一点,添几分鲜活。
    裴云暎走到桌前倒茶。
    陆曈看见屋子里最深处还放着那张极小的圆桌案,上回不慎被她碰倒的、木塔堆成的小山七零八落摊在桌上,如汪被融得乱七八糟的木山,凌乱而突兀。
    裴云暎没再把它搭回来。
    正想着,手里被塞了杯热茶,陆曈低头一看,裴云暎淡道:“你刚喝了不少桂酒,醒醒酒吧。”
    茶水温热,捧在掌心时,渐有暖意传来。
    陆曈在那张圆桌案前坐下,问:“你怎么没把它重新搭起来?”
    裴云暎扫了一眼:“试过,搭了几次没搭起来,近来忙,等空了再搭。”
    言罢,给自己也提壶倒了杯茶,走到陆曈对面坐下。
    陆曈拿起一块木头。
    木头被削得圆融,每一粒都好像被细细打磨,握在掌心时并不粗糙。
    “这是你自己削的。”她问。
    裴云暎点头,望着她唇角一弯:“喜欢?送你一块。”
    陆曈无言,不过是块普通木头,竟被他说出了一种珍珠宝石的气魄。
    她握着那块木头,想了想,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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