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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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朝的低阶武官是世袭制,只要没有犯下大错,百户以下,官职世袭,以上降一级袭职。
    也就是说,普通军户是没有前程的,可一旦进入武官体系,哪怕只是最低等的小旗,也算给家里挣了官身,不可同日而语。
    秋华年觉得宝义参军的事不简单,他不像是冲动的人。果然,三房的事一了,宝义便上门拜访了。
    今日正好是腊八,秋华年把早就准备好的腊八粥材料找出来,一大早就开始熬粥了。
    大米、小米、玉米、花生、干桂圆……五颜六色的谷物在翻滚的粥水中逐渐变得绵软,融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安心的碳水独有的香味。
    宝义踏着一院五谷粥香进门,秋华年把他让到屋里坐。
    “宝义叔,之前你们打死的那三头狼,狼皮我交给外面的猎户处理,刚送回来,你看是怎么个分法?”
    宝义摆了摆手,“还分什么,要是没有云瑟,云英连命都没了,那狼皮你们留着做褥子吧。”
    “如果有剩下的狼牙,你给我几颗,我给云英镶个链子戴。这孩子被吓到了,给他招招魂。”
    狼肉和狼爪都被猎户作为报酬留下了,狼牙倒是挑最好的尖牙给了六颗,已经粗糙打磨过,秋华年找出来全给了宝义。
    宝义把狼牙放进怀里收好,取出一封信来,“华哥儿,这是给云瑟的。”
    秋华年带着宝义去了书房,杜云瑟拆开信后,略有惊讶。
    秋华年看了眼,发现这封信居然是吴深写的。
    “我们这些人到边关后,被分散在几个卫所里,我和几个同村的人被分在了靖山卫。”
    “鞑子秋天没打劫到粮食,入冬后缺衣少食,进攻愈发狠了,每隔三五日就要来打一次,兵卒们补充不上,我们这些做杂活的徭役就要顶上。”
    宝义回忆着那些在战场上的日子,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我身强体壮,又会打猎,使兵刃比其他人使的好,斩首了几个鞑子,立了点小功。”
    “驻守靖山卫的吴小将军看重我,把我叫去问话,才发现我们当时在漳县杜家村见过一面,这次我回来,他让我给你们捎一封信。”
    宝义说的轻描淡写,但秋华年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凶险,从一个从没见过血的农家汉子,到斩首几人被吴深赏识的兵卒,中间跨越的哪可能简单。
    “因为吴小将军的看重,我在边关过的还不错,这次朝廷开恩放一部分徭役回乡过年,我放心不下家里,求了上司早放我几日,再过几天,村里其他人也能陆续回来了。”
    杜云瑟和秋华年一起看吴深的信。
    度过最初的不适应期后,吴深在边关如鱼得水,屡屡立功,让原本还怀疑有其父未必有其子的边军心服口服。
    之前几次立功,因为父亲获罪被流放的原因,吴深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和晋升,功劳越积越多,终于压不住了。
    辽州总兵专门为吴深上了折子,请兵部有功论功,有过论过,吴深总算向上提了一级,成了试百户。
    试百户是从六品,再往上就是迈入中阶武官行列的百户了。试百户是百户的试职而非下级,俸禄只有百户的一半,除此之外权职与百户无异,都是下辖两个总旗,一百号人。
    吴深照例在信里开心地炫耀了一番自己的功绩和晋升,但字里行间明显成熟了一些。
    他谢谢了秋华年准备的年礼,说毛衣很好穿,贴身穿着轻便又保暖,好几位同僚都和他打听是哪里来的。
    他也给秋华年家准备了年礼,等过阵子闲了,委托万事镖局的人送过来。
    秋华年看完信后问宝义,“吴深要推举宝义叔做小旗?”
    宝义点头,“我的功劳差不多够一个小旗,吴小将军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从军去他麾下做小旗。”
    小旗是裕朝军制中最低一级的武官,下辖十个人,吴深如今是试百户,有资格推举自己麾下的小旗。
    哪怕只是最低一级,小旗也是从七品,武官没有文官值钱,那也是个官。
    秋华年终于知道宝义为什么愿意入军户带着家小去边关了,在赏识自己的上司手下做事,还有从七品的官职,确实是个好去处。
    “我本来打算回来就和家里说,出了云哲那个小畜生的事后,压了下来,否则这家恐怕没那么容易分。”宝义如今也有了心眼子。
    “那家子恐怕现在还以为我只分了两份家产,和他们一样不好过呢,等回头知道我有小旗当,嘿!”
    ……
    过了两天,杜家村出去的徭役回来了,这次回来的有十个人,宝真断了一条胳膊的小儿子和云霆的弟弟云雷都在其中。
    迎接回亲人的人家都喜气洋洋,没见到亲人的则黯然伤神,过了腊八就是年,新年的氛围在小村庄里弥漫。
    族长家分家的细节是宝仁夫妻操办的,他们没有刻意为难宝礼,衣服、被褥和过冬吃的米粮都给他们带走了,但宝礼一家被分出去后,日子过得还是非常不顺。
    原本隔三差五就有肉吃,现在肚子里没有半点油水;原本早上不用扫院,晚上不用烧炕,吃饭不用下厨,现在却处处都是活。
    宝礼媳妇在炕上躺着养了几天,宝礼就忍不住了,赶她下炕干活,三个小儿子也各安排了活计,云哲肚子上的淤青没消,右手甚至无法伸直,也要每日背着筐去后山拾柴。
    分了家后,二房和三房之间的最后一丝体面也没了,云哲心里记恨二房,也记恨帮着二房的秋华年家,在后山碰见拾柴的存兰和九九后,气急败坏地拦着她们,说了一大堆恶毒的狠话,还想把她们推下山,可惜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反而自己摔了个七荤八素。
    存兰和九九回家,把事情告诉了家里人,宝义当即怒了,秋华年和杜云瑟也阴云密布。
    宝义直接找到宝礼家,当众把云哲抓出来绑在树上抽,闹得鸡飞狗跳。
    杜云瑟给镇上开私塾的孙秀才写了信,言明云哲的恶劣,请孙秀才务必不要再收此子为学生,秋华年则沉着脸去拜访了族长。
    秋华年离开后,族长长长叹气,原本因为宝礼和三个孙子每日来哭诉软了一些的心,重新硬了起来。
    吴深的年礼也送到了,居然是一整张鹿皮、两张雪白的狐皮,还有一盒上好的鹿茸。
    靖山卫附近多深山,出产皮子和药材,吴深在同年礼一起送来的短书中说,皮子和鹿茸都是他自己闲暇时猎来的,叫杜云瑟和秋华年安心收下,不用想值多少钱。
    家里衣服不少,秋华年把皮子妥善保管了起来,等日后有需要再用。在古代皮子和丝绸一样都是硬通货,提前存一些总没错。
    那夜群狼进村,秋华年先是担惊受怕,后又四处操心,到底是受了些风寒,这几天一直恹恹的。
    杜云瑟不放心他,索性不去书房了,每日都在正房陪秋华年,给他念书听。
    秋华年闲着无聊,把冷落了许久的马吊牌重新找出来,一家四口人正好凑一副牌搭子。
    杜云瑟不爱牌戏,但秋华年想玩就会陪着,马上就要过年了,秋华年把孩子们的课业也大手一挥免了,好好给他们放了个年假。
    宝义要当小旗了的消息最终没瞒住,因为王县令派衙役送来了贺礼,还邀请宝义一家去县城赴宴。
    王县令消息灵通,早就知道宝义在边关立功受到赏识之事了,等靖山卫正式发来给杜宝义转为军户的文书后,立即送来提前准备好的贺礼。
    漳县出个本土的武官不容易,杜宝义今年三十有三,正当壮年,前途光明,王县令自然愿意交好。
    听送礼的衙役说完因由,族长又喜又悲。
    喜的是二儿子有了官身,能跳出杜家村的地界走向广阔天地;悲的是这么大的事情宝义硬生生瞒着,连他这个亲爹都没告诉,可见隔阂之深。
    宝礼一家原本还有一个“杜宝义要去当军户,日子更不好过”的念头做心理安慰,随着送礼的衙役的到来,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
    叶桃红才懒得管那些酸话,县令送的贺礼除了银子和布料,还有一些卤制的熟食和点心果子,叶桃红收拾了一下,给村里关系好的人家分了,让大家都沾一沾喜气。
    小儿子胳膊断了的宝真家,叶桃红特意多分了一些,至于宝礼家,叶桃红连去都没去,一口果子都不给。
    叶桃红和存兰、云英换上最好的衣服,与宝义一起去县城赴宴,叶桃红心里没底,去之前来找秋华年,想取取经。
    秋华年告诉她,王县令虽然喜欢诗文,但不是酸腐之人,这次宴席是王县令专门为宝义办的,不会为难宝义的家眷,叫她只管放心去。
    存兰那边,有九九忙前忙后地叮嘱,九九还把自己的首饰借给了存兰,生怕存兰吃一点亏。
    上午时候,王县令派马车来接宝义一家,直到深夜才送回来,宝义喝了些酒,在门口放声大笑,眼睛扫过不远处偷看的云哲,吓得云哲撒腿就跑,摔了个狗啃泥。
    叶桃红也小小尝了一点酒,双颊红扑扑的,眼睛无比明亮,都忘了管着宝义让他别吵着人。
    那可是漳县的父母官,那可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家眷们,今日居然全都好声好气和她说话,变着方的夸她,换成前两天,谁敢想来!
    第二日,存兰来找九九还首饰,给九九讲了宴席上的见闻,存兰离开后,九九若有所思地找上秋华年。
    秋华年正在桌案上随笔涂画,打算画个小画册玩。他放下手中的毛笔问九九,“存兰在宴席上遇到什么有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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