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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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绪宁的提议着实出乎意料。
    贺敬珩放慢车速, 迎着光和影的交替变换,一路自我博弈。
    反正也一起睡过帐篷了……
    其?实睡两床被子并不会有肢体接触……
    难不成还真要睡一辈子的衣帽间沙发吗……
    说服自己?的理由?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贺敬珩终于意识到,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果断拒绝妻子的主动亲近了——无论她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回到茂华公馆的时间,比预想中足足迟了二十分钟。
    在夜幕映衬下, 绿荫环绕的巴洛克式建筑物?愈发庄严、肃穆, 如同审判背叛之徒的刑场。
    走进主卧, 关上房门,贺敬珩做着深呼吸,正想再一次确认阮绪宁的意愿,却发现她抱起那床印有兔子图案的被褥、噔噔噔跑进了衣帽间。
    喔。
    是“交换睡觉的地方”, 不是“睡在同一个地方”。
    眼皮一跳, 贺敬珩长时间屏住的一口?气, 终于呼了出来。
    继而是遗憾。
    遗憾具象化?成为呼啸的海浪,将他从?头到脚吞没。
    原地站了片刻, 他摸出手机给阮绪宁发消息:所以,你是打算以后一直睡衣帽间了?
    视野外的小姑娘几乎是秒回:我个子矮,睡沙发正合适。
    随后, 又发来第一视角的自证照片:两只?光着的脚丫。
    她已经睡下了, 且三人座沙发空间有余。
    确实挺合适。
    阮绪宁:你就?安心睡床吧。
    贺敬珩没再继续掰扯,放下手机, 开始重新适应许久不敢逗留的主卧。
    既然拗不过?“小钢板”,那就?让她睡一晚,等尝过?苦头, 明天再想办法换回来。
    *
    两日的露营生活令体力透支,洗漱过?后, 各居一方的夫妻俩都没了动静。
    没多久,贺敬珩便被“咚”地一声闷响惊醒。
    担心阮绪宁翻身从?沙发上掉下来,他迅速下床,借着刻意调暗的甬道?灯光,快步走进衣帽间查看。
    还好?。
    掉下沙发的是手机。
    不过?,小姑娘的睡相也有点糟糕:长发略显零乱地遮住泛红的小脸,睡裙花边吊带拧巴着,露出半边圆润的肩头,印有兔子图案的薄被堪堪盖住小腿,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喘,连呼吸也比白日里显得急促……
    隐隐不安,贺敬珩走近几步,用手试了下阮绪宁的额头。
    烫得厉害。
    诸多顾忌当即被抛至脑后,他将人打横抱起,折返卧室。
    苏醒过?来的阮绪宁“唔”了一声,本能地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喃喃地唤:“贺敬珩,你做什么啊?”
    她本就?娇小纤细,无骨般瑟缩着,更令人心疼。
    贺敬珩出声安抚:“你在发烧,回床上躺着,我让医生过?来一趟。”
    阮绪宁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沉得厉害,不受控制地往他颈窝贴,却不松口?:“会不会太麻烦了,明天一早再……”
    男人轻嗤:“叫我别逞强,那你自己?呢?”
    她哑了火。
    贺敬珩将人抱上床、俯身整理枕头和被褥,见对方还企图挣扎起身,情急之下,自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乖。”
    他不擅长哄人,语调生硬又别扭,但这个字对阮绪宁来说是永远无法打破的魔咒——她当真听了他的话,乖乖躺好?了。
    抽屉里就?有耳温枪。
    贺敬珩替她测了体温,果不其?然,烧到38度7,变为红色的电子屏背景预示着状况不容乐观。
    取退烧贴、喂水、吃退烧药……
    独栋别墅的灯光一层一层亮了起来。
    四十分钟后,家庭医生驱车赶来,一番检查过?后,给出了两人意料之中的诊断结果:着凉发热,多喝水、多捂汗,静养几天即可。
    别墅熄灯已是后半夜。
    看着双眸紧闭、面?色不佳的妻子,贺敬珩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他搬来一张沙发椅,打算在床边守夜,谁料,俯身替阮绪宁掖被子时,却被自被窝里探出来的小手扯住了衣袖:“别走……”
    贺敬珩一愣:是让自己?别走吗?还是,潜意识里的呓语?
    能让这个小丫头说出“别走”两个字的,想来,也只?能是那个人了吧?
    胸口?莫名堵得慌。
    他咬了咬牙,颇为淡漠地丢出句话,提醒对方认错了人:“我又不是周岑,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阮绪宁缓缓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他:“你也发烧了吗?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周岑……”
    贺敬珩发誓,这辈子都没这样犯过?蠢。
    懊悔之际,耳边又响起小姑娘的挽留:“贺敬珩,别再睡沙发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床上吧,我只?是着凉,不会传染的,你看,现在都已经好?多了。”
    贺敬珩眼眶欲裂。
    她泛滥的同情心,在他听来,却是直白的示好?。
    仅仅是一瞬间,自持垒起的砖墙轰然倒塌,无处不在的警戒线也悉数崩裂,憧憬和向往汹涌倾泄,再难遮掩。
    他想,自己?的道?德感?确实不多。
    耗尽了。
    见底了。
    就?要原形毕露了。
    剖析至此,贺敬珩轻手轻脚地在阮绪宁身边躺下:“那明晚呢,我还可以和你一起睡在床上吗?”
    许是没料到这个问题,阮绪宁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很轻的声音回复道?:“明晚也可以的。”
    他扬了下唇角。
    随之而来的,是更轻声的允诺:“以后,都可以的。”
    悄然无声攥紧双拳,贺敬珩释然地、安详地闭上眼睛:“知道?了。”
    道?德感??
    那玩意儿谁爱要谁要……
    反正,他是不要了。
    *
    对阮绪宁而言,这是一个黏黏糊糊的夜晚。
    醒来时浑身都覆着薄汗,她难耐地用额头去蹭枕头,下一秒,顺滑却触感?陌生的布料便令她猛然睁眼……
    搁在自己?脑袋下面?的,不是枕头,而是贺敬珩的胳膊——那件黑色丝绸睡衣都被压出了褶皱。
    见男人一副醒来多时、被迫给她充当枕头的模样,阮绪宁讷讷道?歉:“抱歉,我睡觉不太安分……”
    短暂的沉默后,贺敬珩颔首表达认同:“确实不太安分,啧,露营那晚怎么没看出来?”
    “可能是因为被睡袋‘封印’了吧?”
    “原来如此。”
    “你要是觉得困扰,要不,我们把床上的被子换成睡袋?”
    看着小姑娘盛满真诚的双眼,贺敬珩忍不住别开脸,轻笑出声。
    阮绪宁抓抓头发,也跟着笑了起来——自然是不可能的。
    笑着笑着又僵住。
    两人光顾着说话,还保持着紧贴在一起的姿势。
    她面?上一烫,忙要起身。
    贺敬珩却取过?床头柜上的耳温枪,俯身过?来:“别动。”
    阮绪宁乖乖不动。
    或许是还在发烧的缘故,耳廓很烫、耳根也很烫,随着耳道?内出现异物?感?,她瞬间有种周遭变安静的错觉……
    全世?界似乎只?剩下贺敬珩的呼吸声,她的心跳声,以及耳温枪的读秒声。
    很快,又多出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退烧了。”
    阮绪宁回过?神,“喔”了一声,遮掩尴尬似的拿起手机。
    有三通来自“魔法少女?谢广坤”同志的未接来电。
    瞥了眼数字时钟,她惶恐惊呼:“糟糕,忘记请假了……”
    说着,心急火燎开始回拨电话。
    生怕她勉强自己?,贺敬珩提醒道?:“多歇几天。”
    话音未落,小姑娘满含警告的眼神就?飘了过?来。
    随即,手机听筒里传来了广广的颇有特?点的嗓音:“板板,你怎么啦,到现在都没来工作室,电话也不接……刚才是谁在你旁边说话?男人?你在家里藏了男人?还是和男人在外面?鬼混?什么情况!”
    贺敬珩懂事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走进衣帽间。
    阮绪宁及时找补:“哪、哪有男人,是视频忘了关而已!嗯,我昨晚发烧了,吃了药,刚刚才醒过?来……不用,不用,我明天就?能去……”
    尽管阮绪宁一再表示自己?可以,广广还是让她在家休两天病假,又替正在开周一例会的老陆转述了工作安排:杨远鸣接下来会负责运营工作室的少女?漫项目,让两人尽快磨合。
    挂断电话后,阮绪宁心力交瘁地倒在床上,视线逡巡,卧室里已然不见贺敬珩的踪影。
    倒也并?不失落。
    说到底,那家伙是贺家继承人、要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他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也没必要成天围着她转。
    更何况,他待她已经足够好?了。
    掌心不经意碰触到贺敬珩昨晚睡过?的位置,那里仿佛还留有他的温度,阮绪宁抿紧双唇,情不自禁涌起窃喜。
    *
    再次睁眼,是下午三点半。
    阮绪宁洗了个澡,换上最?舒适的睡裙,不下楼去了趟餐厅。
    按张妈的说法,病人吃白粥只?会更加没力气,所以,她将山药、香菇、虾仁和瘦肉一起炖煮在粥里,做了简单调味,尝起来味道?很不错。
    错过?两顿饭点,阮绪宁的胃口?比平时更好?,一口?气喝掉大半碗营养粥,感?觉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正对着桌上那一大束淡绿色的木绣球花出神,男人修长的手指便毫无预兆闯入了她的视野。
    伴随着指节轻叩桌面?的声响,贺敬珩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感?觉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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