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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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4章 问罪
    “康掌门,州廷传信,暂停你平戎县尉、重明市尉之职。”
    谢柳生看着有些惊愕的康大宝,想起来前些时候在费疏荷面前露怯的遭遇,脸上登时露出些许快意出来。
    再勉强将嘴角压下来,正色言道:“邓假尉差谢某带康掌门往重明坊市走一遭,罗恒与衮求寿也会在那处等你。铁指挥差了一队獬豸铁卫过来,要带你们三个罪官回州廷一趟,还请康掌门快些动身,不好误了时辰。”
    “姓谢的!”储虎儿摔了杯子,裴奕、袁晋面色不善地瞪着谢柳生,贺元禀、段安乐更是直接从位置上走了出来。
    “怎么?州廷的令旨,你们重明宗也敢违抗了?”谢柳生虽被吓得有些生怯,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便是黑履道人正坐在康大掌门上首,谢柳生都还是强撑起架子,朝着重明宗众人怒斥一阵。
    “咳,好了,我去。”康大宝眼中照旧无有什么神采,此时他胸口的伤势还未好,干咳一声,起身说道。
    “好,康掌门总算是明理之人。”谢柳生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又朝着袁晋言道:“袁道友与叶道友的不良帅与主计之职,邓假尉也暂免了,二位无事便不要往坊市去了,免得白走一趟。”
    “得志猫儿雄过虎,谢道友,今日你倒让我刮目相看了。”袁晋表情不好,阴恻恻地言了一声。
    谢柳生听了这话却只是浅浅笑了一阵,根本不惧。
    此役州廷大获全胜,不仅一举攻下了小吴山的瑞锦门本阵,还将这云角州内的不稳定势力横扫一空,剐得干干净净。
    这番下来,两仪宗在云角州的千年积威,算是被扫落了大半。
    坊间甚至还有人传,便是普州三香教、丰州葛家这类与两仪宗为虎作伥做得久了的势力,也都被南安伯着人清扫干净,断绝了他们的道统传承。
    州廷如此强势,已经彻底转为邓百川拥趸的谢柳生便自然高兴。毕竟州廷政通人和过后,他这自认为的州廷爪牙,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一些。
    他被康大宝带上船的时候,州廷这台灶虽不算冷,但也不热。
    这番举动,多少能够体现他乐意为国尽忠的心思。
    加之现在邓百川也颇为青睐他,这位可是衮假司马的入室弟子,若是在其手下当差把事情都做好了,将来再外放出去,做个贪官蠹役的,岂不美哉?
    康大宝自觉得出眼前这个悖逆小人的心思,但他却也无意与其白费口舌了。
    只强打起精神与几个师弟匆匆交待几句,便在门人们担心的目光中,跟着谢柳生走出了重明宗的大门。
    黑履道人只一直看着,目送着康大掌门佝偻着身子走出去,也未说话。
    “康掌门,得罪了!”谢柳生嘴上说着得罪,实际给康大宝戴上灵枷的动作却很粗蛮。
    坚硬锋锐的灵枷边框磨得康大掌门不明显的脖颈血肉模糊,一股强大的灵禁从灵枷上压了下来,使得他体内的法力运转生涩无比。
    整个人似是在背着一块磨盘行走,走起路来,艰难无比。
    “呵,”康大宝突地觉得好笑,从前都是他给旁的人上灵枷,今日总算轮到自己来尝尝这份滋味儿了,有趣,有趣。
    “康掌门省些力气,莫要笑太久,先想想,见到了专管刑名的大人该如何说罢。”谢柳生见不得康大宝开心,故意拿些丧气事来说与他听。
    康大宝却无心说话,倒令得谢柳生讨了个没趣。
    押着康大掌门刚走出没几步,一个拄着灵木拐杖的老妪便挡到了路中间。
    “孙前辈!您老怎么来了?”谢柳生当即赔上笑脸。
    照他所想,这康大宝犯了连南安伯都要过问的罪状,费家那边当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纠葛才对。
    说不定前脚康大掌门刚入死监,这费家的和离书便要来了。在这般情况,他倒着实未想过,费疏荷还会派自己的陪嫁嬷嬷过来。
    “卸了,”孙嬷嬷面色不好,轻声喝道。
    “诶,这就卸了,这就卸!”谢柳生才不傻呢,狐假虎威也得看看对面是谁。
    前段时间被孙嬷嬷打死的幻剑盟长老,还在其自家门口挂着呢。都快风干了还没取下来,谢柳生只是坏,又不是傻!才没胆子触孙嬷嬷的霉头。
    灵枷打开,康大宝只觉自己背上的大山陡然卸了下去,轻松不少,才抱拳谢道:“多谢嬷嬷了。”
    “姑爷受委屈了,”孙嬷嬷只是摇摇头,轻声说道:“仆妇却也做不得许多,小姐已经给家中长辈去过信了,明日便启程回去见一见夫人与老夫人,姑爷莫要忧心。”
    “多谢嬷嬷,也请嬷嬷替我,替我多谢.多谢她。”康大掌门想了想,才出口言道。
    “都是仆妇分内之事。”孙嬷嬷并不居功,朝着谢柳生又言道:“一路上好生伺候着,若是我家姑爷回来之后,嘴里头有你半句不好。老身便将你挂在重明坊市的牌楼上头,当街剐了。”
    “是、是、是,前辈放心!我一定小心伺候着世叔!”谢柳生心头懊悔,嘴上又哪敢言个不字,忙头如捣蒜地答应下来。
    “姑爷保重。”
    “嬷嬷慢走。”
    孙嬷嬷又告诫了一番谢柳生,才有些许不放心往青菡院走去,路中却见到一个黑履素衣的持剑道人正在等她。
    “黑履道友恭安。”
    “多谢孙道友了。”黑履道人望着已卸了灵枷,正被谢柳生请上坐骑的康大宝,轻声道谢。
    “都是我家小姐的嘱托,老身来前也跟小姐说了,有黑履道友坐镇,也定不会让姑爷受多大的委屈。”孙嬷嬷淡淡笑道。
    “我不成,我若出面,怕是忍不住要将下头那杀才一剑砍了。到那时就真要弄巧成拙了,那匡琉亭不是个气量大的,若闻知此事,宝哥儿免不了要多受些苦头。”
    黑履道人面有愁容,轻声叹道。
    “黑履道友想得周全,”孙嬷嬷赞了一声,心道无愧外界都说康大宝是你的野儿子,不然寻常一个晚辈罢了,又何须如此上心。
    “某还有一言想问孙道友,”
    “道友请讲。”
    “先前道友所说,费家淑女想要回家求请家中长辈,为这不成器的开脱几句。这话到底是孙道友在做宽慰,还是当真如此,还请道友明言。”
    “黑履道友这是从何说起?老身可做不得小姐的主,她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老身又怎敢轻言呢?”孙嬷嬷摇头讲说,面对黑履道人,语气中破天荒地有了一丝责问。
    “好,我信道友!”黑履道人认真听完,紧接着又认真言道:“那便劳孙道友回院之后转告疏荷,自此之后,她这媳妇,黑履便认下了。”
    说完这些,黑履道人便不再与孙嬷嬷再言,作揖道别,跟着康大宝与谢柳生二人往重明坊市行去。
    谢柳生的坐骑是前些日子康大掌门与邓百川一道定下来的金喙雁,这类灵禽斗法、速度都是平常,却胜在行得颇为稳当。
    康大宝这一路上没有受到什么颠簸,待行到了重明坊市门外头的时候,脖颈上的伤口都已结痂了。
    谢柳生则累得有些脱力,如今的康大掌门可不似从前的面团性子,驾着金喙雁一路都未停过,谢柳生不敢停也不敢劝,被折腾得有些狼狈。
    “康掌门辛苦了。”邓百川笑吟吟地迎了上来,语气中也不带奚落嘲讽,与谢柳生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截然不同。
    邓百川见康大宝是坐着灵禽来的,倒是对谢柳生颇为满意。
    “这厮还有点脑子,不似刚才那个将衮求寿锁拿过来的蠢材!他怎都不想想,那是家师衮假司马的亲近族侄,弄得这般难堪,将来可如何相处?!”
    邓百川拉着康大宝的手,露出副颇为亲热的表情,将其带到一处装潢豪奢的酒楼上头。
    康大宝被邓百川引进厢房过后,才发现原来衮求寿也已在此,此时他的样子颇为狼狈,整个人身上都未见几块好皮,显是已遭过不少苦楚。
    “贤兄无恙,真是大幸!”吹了一路冷风,康大掌门的情绪虽然依然低落,但打起精神,正常的与人交际,却已经不成问题了。
    “贤弟,唉.”衮求寿语带哭腔,几句话都未说完,便已委屈得带起哭腔。康大掌门见此情形,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答。
    衮求寿临阵脱逃,使得阵线全溃,固然是个废物不假。“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用在他的身上也再贴切不过。
    可面对两个筑基带领的清云盟数百修士,就算是他真誓死不退,其结果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人现在都是戴罪之身,境遇相同、同病相怜之下,康大掌门也无心情与衮求寿论个对错。
    与如丧考妣的康大宝不同,此时进来的邓百川却是满脸春风。
    便是从康大掌门口中得知了州廷派来常驻重明坊市的火龙道人殁于阵中,都未影响到邓百川的心情。
    为了招待康大宝二人,邓百川布置了一大桌子珍馐灵肴,席间推杯换盏谈笑自若,毫无异色,对着两个罪官照旧亲热,甚至比起康大掌门没获罪的时候,都还要热络。
    康大宝有些摸不着头脑,衮求寿一通哭过之后,倒是来了精神,饮酒吃菜不提,吃到一半,还拍手让邓百川叫了两个女乐进来。
    “嗨,老弟可不晓得,我才被你带着的乡兵裹回到平戎县衙,都来不及歇息。便有家老带着族叔的传信寻到我了,当着衙门口的一众仙凡,用软犀鞭子毫不留手地狠抽了三十鞭子,还不让人与我施药,为兄苦啊!”
    衮求寿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只几壶灵酒下肚,便有些微醺起来,眼睛通红,嘴也把不住门了。
    “哈哈,家师也是一片苦心,若不给贤兄添点颜色,伯爷那边若是过问起来,也不好交待。此役全线大胜,就是甲字戌号山头稍有小败,那也是怪在清云盟那群逆贼狡诈,怪不得二位贤兄的!”
    邓百川又给衮求寿斟满酒杯,他自小便拜入衮假司马门下,与衮求寿已有了多年的交情,相熟得很。
    “这是当然。”衮求寿理所当然地一点头,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满不在乎的与怀中的女子调笑起来。
    与女乐嘴对嘴地饮了杯酒,衮求寿又一脸轻松地言道:
    “这么一场小败算得什么?伯爷如此英明,不会做那自断臂膀的蠢事的。这些年禁军在京畿一带都输了多少场了,大型灵石矿都丢了十来座了,也没见追责被砍的人里头有几个不是泥脚汉的。”
    “原来这厮之前痛哭不是因了担忧性命问责,是因了身上痛?”邓百川与衮求寿这两个京畿老乡说话,康大掌门插不上嘴。
    不过听得他们将去州廷这件事了得如此轻松,心头也安心了不少。听衮求寿话中的意思,此次往州廷一行,多半也只是走个过场,再把身上的官皮扒下来便可以了。
    若真如此,倒还真遂了康大掌门的意,这芝麻官他也当腻味了,灵石没捞到过几颗,血却都快流干了,不当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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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大宝着急要做的事情不要太多,若真能挣脱枷锁,得个轻松之身,自然算是好事。
    三人饮罢,结伴走出坊市。
    此时坊市门口摆着一个死状凄惨的坊市巡丁,康大宝听得到别人交谈,晓得了此人正是一板一眼将衮求寿锁拿过来那位。
    坊市是开门做买卖的地方,平常时候就算是打杀了做错事的巡丁,也断不会摆在门口这么显眼的地方。
    邓百川如此做,出于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衮求寿目中露出一丝快意,而谢柳生却是被吓得冷汗淋漓。不想那孙嬷嬷的一番告诫,竟救了他一条狗命!
    谢柳生后怕不已,看向康大掌门的情绪有些复杂。
    自己这草芥一般的人物,是看不清形势呐。人家都没有失势呢,自己就落井下石,异日康大宝若是卷土重来了,那
    似谢柳生一般醒悟过来的人终是少数,坊市里外此时有不少人聚集在此,一个胸重屁股翘的丰腴女修尤为显眼。
    听说这康大宝都要被押解入狱了,她便特意舍了生意不做,来此处看这桩热闹。
    见到康大宝的目光投了过来,女修啐口唾沫,心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姑奶奶当年自荐枕席,你这厮还拿乔看不上!却与霍家那小浪蹄子搅在一起!
    呸!本就是个卖货郎的贱命,还当真以为自己翻身做了老爷呢!香肉都不晓得吃,去死牢里头吃牢饭吧。”
    康大掌门倒不晓得这女修心头对自己存了这般大的怨气,抵着脑袋跟着衮求寿掠过本该是罪臣乘坐的囚车,一道上了架豪华的兽车。
    本该三人同乘的囚车此时只有一个眼神涣散的男子独自在里头,有些寂寥。
    饶是当年与罗恒共事之时相处得很不痛快,可见到对方如今这副模样,康大宝仍免不了有些唏嘘。
    心知这罗恒便是衮求寿与邓百川交谈时所说的“没有跟脚出身的泥脚汉”,三人同行,真正要掉脑袋的多半也只有他一个。
    康大掌门做不出“失火唱山歌”的事情,倒是因了罗恒的境遇,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凄凉感来。
    兽车上没了女乐、灵酒,衮求寿的谈兴也不怎么浓了。
    他对康大掌门心头其实都有些气,本以为后者被云角州众修吹得震天响,用兵的本事当真有多强,自己还好跟着混个功劳呢。
    结果嘛,也就那样,与自己一样,都要靠着家势才保得下来性命。
    康大宝见衮求寿这副做派,倒是也未主动开口相谈。
    他这辈子其实最不好做那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情,当游商的时候碍于生计,倒是无法。只是此刻康大掌门身上都担着这般重的官司了,就真没心情去攀附身边的这位衙内了。
    二人一路无话,拉车的灵兽一路踩着云朵行到了宣威城。
    定南牛家曾统治这座大邑数百年,可如今这座大邑却已寻找不到他家的半点影子。
    临近宣威城,康大宝与衮求寿便被安排下了豪华兽车,上了囚车与罗恒作伴。
    行到了城中刑曹所在,邓百川便进不去了,乘车而返,临了还托衮求寿向衮假司马问安,衮求寿自是满口答应。
    二人语气中不带半点担忧,明明来的是这刑狱之所,心情却当真如郊游踏青一般惬意轻松。
    州廷的刑曹掾照旧是跟衮求寿交情不浅的长辈,见了康大宝这个费家嫡婿,同样语气亲切。
    只差人先将罗恒带上去受审,便亲手给康、衮二人倒起了灵茶。
    不到盏茶工夫,有小吏便来禀告,罗恒将甲字戌号失阵之罪尽都认下,只是伤势太重,当庭便暴毙了。
    三人都心知结果,面色正常,刑曹掾笑嘻嘻地说道:“二位贤侄谁想先上堂呢?”
    衮求寿此时当先站了出来,“小侄先去吧,出来久了,也好早些回家。”
    “嗯嗯,贤侄放心,走个过场便好。”刑曹掾胖脸上满是笑意,还约了衮求寿明日过府饮乐。
    衮求寿走后,康大掌门独自与刑曹掾这位筑基真修相处,颇有些忐忑不安。
    后者暗道这小地方出身的人果然养不出那份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贵气,面上却仍旧笑容和煦,招呼康大宝品茗谈话。
    这次衮求寿去了许久,二人都不见他回来。
    此时不止康大宝心头发慌,连刑曹掾都觉有些不对了,正待要唤人来问,却见刚才那小吏已经一脸慌色地奔了过来。
    “孟公!孟公!大事不好!衮关丞被当堂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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