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地母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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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着沙砾般的风雪,魔纹豹在陡峭荒芜的苍茫雪原上留下一串花朵般的爪印。自从被另一只更强壮的魔纹豹赶出领地,它一直在流浪。半年前的那场争斗让它失去了左眼,捕食变得愈发困难。日渐虚弱的森林之王沦为落魄的食腐者,甚至要偷窃短尾豺的猎物来维持生命。
    狡诈的豺群终于认识到昔日国王的软弱无力,它们发出兴奋的尖叫,召集同伴,准备完成一次弑君壮举。独眼的魔纹豹再无法依靠低沉的吼声震慑曾经的臣民,面对豺群的围攻,它奋力拼杀,用依然锋利的牙齿咬死几只豺狼,丢掉自己的半截尾巴,侥幸冲破了包围圈,落荒而逃。
    嗜血的豺群一路追赶,把独眼又断尾的魔纹豹一直驱赶到食物贫瘠的高原。
    终年覆盖冰雪的高原刮着永不停歇的暴风雪,孤独流浪的王者在这里学会低下高傲的头颅,蜷缩身体在风雪中匍匐前行。虚弱、饥饿、寒冷、不能痊愈的伤残都无法击倒魔纹豹与生俱来的骄傲,但死亡可以。
    它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进食了,如果再找不到食物,荒凉冷酷的陌生高原就是它埋身之所。
    魔纹豹卧在雪上,抬起头,抽动鼻翼,敏锐的嗅觉令它从冰冷刺骨的风雪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味。
    腥膻、饱满、新鲜,是属于猎物的味道。它甚至能分辨出猎物的种类和数量,一大群鲜活健康的羊就在风吹来的方向。
    魔纹豹不知道在白雪皑皑的高原上为什么会出现一群羊,但捕猎进食的欲望催促它往暴风雪吹来的方向搜索。
    它穿过谷地,爬上险峻的山峰,体力几乎耗尽,伤痕累累的皮毛已不能抵挡寒冷。如果这次捕猎失败,它只能迎来死亡的结局。
    然而,羊群的气味又是如此的浓烈,魔纹豹凭着强大的猎杀本能,绕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立刻看见悬崖对面的山坡上,一群羊正用尖尖的蹄子刨开石块上的积雪,啃食下面的苔藓。
    这些羊肥壮而懒散,警觉心低的出奇,只顾埋头享有积雪下的苔藓,全然不知道一头可怕的掠食猛兽就在不远处,对它们垂涎欲滴。
    魔纹豹面对近在咫尺的猎物却只有流口水的份,它的身下是一百多米高的悬崖,险恶的地形将它和成群的猎物分隔开来。正当魔纹豹踌躇犹豫的时候,体魄强健的头羊发现了它。魔纹豹皮毛上蓝色的鲜艳花纹让它在冰雪世界中如同火焰般耀眼。
    头羊用蹄子敲击岩石,向羊群发出警告。大大小小的羊便惊慌失措地朝远处跑去,看着猎物越跑越远,魔纹豹绝望的坐在岩壁上,凛冽的寒风让落魄的王者全身都打起了哆嗦。
    那只头羊竟然没有走,它敏捷地跳到山坡的最高点,在最接近魔纹豹的距离,仰头和它对视。
    头羊的眼睛里是食草动物一贯的迟钝温和,魔纹豹却从头羊的眼神中看到了挑战的信号。
    被猎物挑战?
    魔纹豹仅剩的右眼闪烁凶光,它曾经击败过数不清的挑战者,即便被另一只更年轻,更强壮的魔纹豹打败,对手也只是抓瞎它的一只眼睛,没有和它两败俱亡的勇气;即便它遭到豺群的围攻,失去了半截尾巴,凶残嗜血的豺狼也不敢和它纠缠到底。
    狂风呼啸,雪花乱舞,猛兽和猎物隔着悬崖注视彼此。魔纹豹在这一刻理解了头羊的意志。
    这只头羊为了躲避掠食者,带领羊群来的荒芜严酷的雪域高原,依靠苔藓和冰雪活了下来。但是,羊群的避难所出现一只饥饿的魔纹豹。头羊就要用自己的血肉当诱饵,和它决出生死,为高原羊群消灭这个可怕的天敌。
    跳过去,会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留在岩壁上,又会饿毙在风雪中,变成一具冰雕尸体。魔纹豹该怎么选择呢?
    魔纹豹不会做选择,也不需要做选择,意志顺从猎杀的本能,猎杀的本能又将意志推上巅峰。透着严重的身体迸出一股勃发的力量,鲜血在燃烧、生命在燃烧、灵魂在燃烧,残破皮毛上的蓝色纹路亮起火焰似的光芒。
    它强健的后肢发力,猛地跳出去,线条流畅的身体宛如一支穿破风雪的利箭,飞跃悬崖深渊,凌空扑向矗立在对面山坡的头羊。
    魔纹豹在自己的生命中头一次跳出这么远,快的更像一道闪电。头羊甚至来不及转身逃跑,就被它一口咬住了脖颈。
    巨大的惯性拖着魔纹豹和被它死死咬住的头羊,顺着陡峭险峻的山坡朝下翻滚跌落。两只动物紧密纠缠,在山坡上翻滚,重重地撞击一块块坚硬的岩壁,碎石和积雪伴随它们往下倾泻坠落,显示出生命的壮烈之美。
    它们一直滚落了数百米,最终停在一块地势平缓的大岩石上,然后就被滑落的积雪覆盖掩埋。但没过多久,魔纹豹叼着早就被它咬死的猎物,艰难地钻出雪堆,伏在地上开始撕咬吞咽鲜美的羊肉。
    维尔托克猛然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兽皮帐篷的尖顶,来不及思考,就赤裸身体钻出帐篷,跑进白茫茫的大雨中。
    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身上,顺着光滑的皮肤向下流动,刺骨的寒意让维尔托克的头脑渐渐清醒,他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观察,幸好这不是魔纹豹的利爪。
    刚刚的那场梦境太过真实,维尔托克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半精灵,还是那只独眼的魔纹豹。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奋不顾身又酣畅淋漓的巅峰一跃;记得撞击岩石,骨头破裂的疼痛;记得用獠牙刺穿头羊的颅骨后那种杀戮生命的满足感;记得温热甜美的血肉在口腔中回荡迷人味道……
    维尔托克情不自禁地咀嚼了两下,血肉的质感仍然清晰,他张开嘴巴,吐出一块带血的生肉,然后就楞住了。
    那个梦是真实的?
    我是魔纹豹,还是维尔托克?
    难道,我是魔纹豹变得维尔托克?
    维尔托克紧蹙眉头,思绪在猛烈的冻雨中凌乱。紧接着,一道沉重的声音将他从迷思中拉回现实。
    “你醒了?”
    维尔托克转头望去,看见身后的大雨中站着一个鹿头人,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披着鹿皮,头戴鹿盔的半精灵男性。但是,他又和维尔托克认识的半精灵不同。他的身材高大健美,五官容貌十分出色,额头的中心还嵌着一块灰色的菱形水晶。
    “你是谁?”
    “我是钢岩,博朗镇塔窟族的族首。”
    “我……是谁?”
    “……这要问你自己。”
    “那我在哪?”
    “在塔窟、赫默族的营地……镇子上的亚精灵喜欢把这里叫做地母神殿。”
    维尔托克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一顶顶兽皮帐篷坐落在空地上,许多赫默族女战士都在嘻嘻哈哈的围观他。
    “如果你觉得冷的话,我们可以去帐篷里谈话。”钢岩开口提醒道。
    维尔托克察觉到自己一件衣服都没穿,俊脸顿时胀得通红,赶紧捂住自己的要害,迅速钻进原先的那顶兽皮帐篷。
    他没感觉到冷,就是很难为情,在帐篷里面随便找了一块兽皮把自己裹好,才对跟进来的钢岩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钢岩很随意地盘腿坐下,反问道:“你完全都不记得吗?”
    维尔托克还没有从之前的梦境冲击中缓过神来,特别想找人倾诉,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刚刚吐了一块肉,之前还梦见我变成了一只皮毛上有蓝色纹路的豹子,在暴风雪中捕猎山羊。我咬下羊身上的一块肉,然后嘴里就真的有了一块生肉……这太奇怪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钢岩很惊讶地看了看神情激动的维尔托克,沉吟说道:“你确定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皮毛上有蓝色纹路的豹子?”
    维尔托克肯定地点点头。
    钢岩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哗哗的雨声传进兽皮帐篷。正当维尔托克感到不耐烦的时候,钢岩终于说话了。
    “你吐出来的那块肉是我放进你的嘴里,在你休眠的时候……你的休眠让巴托姆他们以为你快死了,他派人找我医治你。我发现你在休眠中进行生命蜕变,但你体内的生命精华不足,需要休眠几天几夜才能完成蜕变。本来我不用管你,你到时候自己也会苏醒。可是,我曾经许诺巴托姆,要替他做一件事情。既然他恳求我救醒你,我当然要帮助你尽快完成蜕变。”
    说着,他脱掉鹿盔,露出颀长尖俏的耳朵,继续说道:“那块肉是一头夜刃豹的心脏。我举行专门的仪式,将夜刃豹最浓烈的生命精华和意志都凝聚在它的心脏里,又从它的心脏割下一小块血肉放进你的嘴里。这会使你汲取到那头野兽的生命精华,加快生命蜕变。你做的梦其实是夜刃豹的最深刻的记忆,如果你得到地母的眷顾,会很幸运地唤醒一些和夜刃豹相近的特质。”
    “不过,夜刃豹一身黝黑的皮毛,是夜晚的杀手,和你梦到蓝色条纹豹子不一样。但这不奇怪,更没有必要深究原因。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地母亲对你的馈赠,祂是伟大的原初,世界万物的源头,所有生命的母亲。我们不需要揣测大地母亲的意志,你也不必为此感到惊慌。”
    维尔托克终于松了口气,问道:“这么说,我不是魔纹豹变的?”
    钢岩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维尔托克,你是个很特别的亚精灵。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认真体会大地之母馈赠你的礼物……不要遗忘,不要害怕,不要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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